世能臣"的宏愿,只是在权力与野心的裹挟下,那些纯粹的初心早已蒙尘。
"傻孩子。"曹操伸手抚过曹昂被风吹乱的鬓发,难得的温柔中带着几分叹息,"在这乱世,若无问鼎天下的实力,何来庇佑苍生的资格?袁绍的铁骑会踏碎村落,马超的战旗会遮蔽阳光,刘表的战船会掠夺民脂......你若不握紧手中的剑,如何护得住他们手中的犁?"
曹操喉结动了动,欲言又止。望着曹昂棱角分明的侧脸,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个执剑立誓"愿为汉征西将军"的年轻身影重叠。可如今案头堆积的密函、舆图上猩红的标记,还有帐外虎视眈眈的将校,都在提醒他:这世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容赤子之心的天下。
"你终究......"话到嘴边又被咽回,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,自己遇见饿殍遍野的惨状。那时他也攥着拳头发誓,要还天下一个太平。可不知何时那些纯粹的誓言已被权力的洪流冲得支离破碎。
"罢了。"曹操挥了挥手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,"你且去歇着。"待曹昂的脚步声渐远,他才缓缓转身,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,烛火在眼角投下深深的阴影。
曹操独坐帐中,烛火将案头的兵书映得忽明忽暗。他反复摩挲着曹昂留下的战报,纸角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褶皱。想起长子昔日在卢植府中求学时,回来嘴里满是“民为邦本”“仁者爱人”的论调,那时只道是少年心性,如今才惊觉,那些字句早已在曹昂心中扎下了根。
“悔不该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被帐外呼啸的北风撕碎。遥想当年,为让曹昂习得治国安邦之术,特意将他托付给卢植这样的大儒。那时满心以为,经名师教导,长子必能成为辅佐自己纵横天下的臂膀。却不想,卢植一生刚正不阿,以天下为己任的风骨,竟如春雨润物般浸透了曹昂的性情。
曾几何时,他看着曹昂在校场挥斥方遒,百步穿杨的英姿,满心都是骄傲;见他处理政务时条理分明、宽厚有度,更认定这就是自己最理想的继承人。可如今,曹昂心怀苍生的执念,与自己逐鹿中原的野心,竟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。
“卢子干啊卢子干……”曹操苦笑一声,仰头饮尽案上冷酒,辛辣的滋味灼烧着喉咙,“你倒是将我儿教成了个圣人,可这乱世,圣人……又怎能活得下去?”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,在黑暗中溅起几点火星,恰似他此刻破碎又复杂的心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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冀州邺城,青铜朱雀灯将议事厅照得恍若白昼。袁绍身披嵌玉玄甲,腰间乌骓革带上的九锡纹在烛光下流转冷芒。
"明公神武!此役不仅尽复幽州故土,更收编两万乌桓铁骑,实乃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!"郭图率先起身,玉笏击地声清脆如鸣。沮授、审配等人随之附和,满厅赞誉声浪将帐外呼啸的北风都压了下去。袁绍抚着染血的长须,目光扫过堂下捧着捷报疾书的书记官,想象着这份战功将如何被载入史册。
忽有环佩声响,袁熙、袁尚兄弟抢步而入。二子袁熙捧着镶金酒樽,眼中满是崇敬:"父亲虎威所至,胡人望风而降,实乃我袁家之福!"三子袁尚更拔出佩剑,在空中划出雪亮弧光:"待儿臣率乌桓铁骑南下,定教曹操、马超之辈肝胆俱裂!"
袁绍仰头饮尽美酒,辛辣的酒液混着血腥味在喉间翻涌。他望着厅外飘雪,想起蹋顿临死前不甘的怒吼,想起两万乌桓骑士跪地缴械时扬起的漫天尘土。这份功业足以震慑天下,也足够让他坐稳北方霸主之位。想到此处,他重重将酒樽砸在案上,溅出的酒液在象牙舆图上蜿蜒成河,恰似他心中逐渐膨胀的野心。
邺城议事厅内的喧嚣忽被一道清朗嗓音截断。逢纪整了整广袖,踏着满地赞誉声上前,青玉簪在烛火下折射出幽光:"主公横扫幽州、纳降乌桓,这般不世奇功,岂可不奏于许都?"